在我十来岁的时候,学校的教职工公寓楼下有一排平房,住着看管自行车的大爷, 门口时常贴一些告示。 有一次我看到一张蓝色A4纸的讣告。 世间上人来人往的,这张讣告很不起眼,每日来往工作的大人们扫一眼人名,可能看着不熟悉的名字也就扭头走了。 只有我很闲,放学了就在平房周围玩耍,那时候字也认全了,在马路牙子边玩累了,就站起来把整张讣告看了一遍。 去世的大爷是学校保卫处的一个工作人员,保卫处跟大学里教授们啊甚至是其它行政部门相比,应当算是没什么地位的一个部门。

大爷的人生倒是传奇很多,很多年前在中科大近代物理系读了本科,又去德国读了物理博士。 回国以后,却没从事几年本专业的工作,在保卫处待了一辈子。 那时候我还并不了解中国近现代历史,我的理解就是这个人这么努力学习,还在德国读到了博士,他的才华就这么终止了。 我回家问妈妈,为什么那个爷爷读了物理的博士却在保卫处工作了几十年,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? 她回答不了我。

你很容易跟小孩子解释知识的高贵,却很难解释命运的滑稽无常。 有这么一个人用一辈子殉情于自己朴素的命运,死亡也不能赋予其更高的意义。 我与他更是萍水相逢,他应该想不到有一个孩子,世界观都未建立之前认真读过他的一生,稚嫩地叹过他的命运,给与了一个孩子能有的想象力下所有的敬意。 生命的荒凉使人分离,想来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必然。 致敬这个年代里所有的知识分子。